編者按
不論當初央視報道東莞色情業猖獗的動機何來，現實的結果是，目前廣東的又一次大規模掃黃行動正如火如荼，以央視和人民日報、新華社為代表的黨媒還對網絡輿論空間出現的不同聲音進行嚴厲討伐。誠然，在目前中國的法律框架下，賣淫嫖娼是非法的，經常出現的掃黃行動也就可以理解。但是從這些年東莞乃至全國各地的情況來看，這種每年都會出現的運動式掃黃并沒有起到每次宣稱的作用，公安部督導東莞的掃黃運動也并不是第一次，那么此次掃黃的結果到底如何?我們還需要慢慢等待。更值得關注的是，這些年東莞一帶色情服務業的瘋狂發展具有自己獨特的內外部刺激因素，甚至在東莞的產業結構中都間接地占據重要的地位，經歷這次掃黃“地震”之后，對東莞的產業結構影響幾何?東莞到底將如何應對?
【調查一】
莞式“臺風”
春節過后，一場罕見的寒流突襲南粵大地。
與此同時，隨著央視曝光廣東東莞部分娛樂服務場所存在賣淫嫖娼等問題，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掃黃之戰也開始在整個珠三角地區上演。
廣東警方表示，從即日開始將集中組織開展為期3個月的掃除娛樂場所涉黃問題專項行動，做到“主要犯罪嫌疑人不抓獲不放過、團伙骨干和利益鏈不打掉不放過、保護傘不挖出不放過”。
截至2014年2月12日13時許，廣東全省公安機關在珠三角的東莞、廣州、深圳、惠州、肇慶、江門、佛山等地共清查各類娛樂服務場所18372間次，查處涉黃場所187間，抓獲涉黃違法嫌疑人員920人，刑拘121人、行政拘留364人，停業整頓歌舞娛樂場所38間，桑拿按摩場所156間。
2月14日，廣東省委免去東莞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嚴小康職務。
運動式掃黃
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臺風”是作為對政府掃黃行動的一種統稱，包含著兩層含義，一是人們對政府每次掃黃力度的肯定，“如臺風般強勁”;二是色情從業者對行動的不屑，說它像“一陣臺風刮過就沒了”。
據《中國經營報》記者梳理，自1996年東莞色情行業開始興起之后的十幾年時間里，東莞幾乎每隔幾年都會進行規模不等的掃黃行動。有據可查的首次東莞全市范圍掃黃發生在14年前的2000年，是次行動東莞數百家娛樂服務場所被整頓、關閉。隨后的2003年，由于東莞樟木頭鎮多家娛樂場所涉黃被央視曝光，再次引發了一次掃黃大戰，大量色情娛樂場所被查封。
之后的數年時間里，一名關鍵人物主導了東莞的“治黃”行動。2004年2月，時任清遠市長的劉志庚(現廣東副省長)調任東莞市委副書記、市長，開始了其大力整治東莞色情業的歷程。
2004年7月，廣東警方開展了兩個月的打擊黃賭毒專項行動，在劉志庚推動下，東莞成為廣東本次專項行動的重點地區。從此次行動開始，一個專屬的掃黃名詞“臺風”在東莞色情從業者當中傳開。
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臺風”是作為對政府掃黃行動的一種統稱，包含著兩層含義，一是人們對政府每次掃黃力度的肯定，“如臺風般強勁”;二是色情從業者對行動的不屑，說它像“一陣臺風刮過就沒了”。
據統計，從2004年到2011年，劉志庚治下的東莞幾乎每隔一年就會有一次周期性的掃黃，盡管每次都能抓到不少“小魚”，但似乎沒有一次能徹底網住“大魚”。知情人士認為，一方面是不少色情業老板與當地官員有勾結，每次行動都提前收到通知;另一方面，即便有人被抓了，也是“以罰代管”“破財消災”，各種復雜因素的存在，讓東莞的色情業治理積重難返。
根據公開的媒體報道，在2009年東莞安排的一次全市掃黃統一行動后，東莞部分桑拿場所甚至就開始發短信招攬生意：“特別提醒，東莞一切恢復正常”。
2009年11月，針對東莞黃賭毒泛濫的情況，中央綜治委將東莞列為掛牌督辦城市，在中央綜治委、公安部掛牌整治下，東莞開始了史上最大規模、歷時一年半的掃黃行動。
2010年2月4日晚，東莞市公安局組織2500多名警力，對南城等9鎮街的娛樂場所進行了統一清查，抓獲賣淫嫖娼人員74人，涉黃星級酒店桑拿部全部停業整頓，拆除內部所有涉黃設施。
同年3月，代號為“曙光行動”的禁賭掃黃專項整治行動在東莞全面鋪開。當月，警方在各鎮街開展了為期一周的“曙光一號”行動。此后的5月、7月、10月、12月，“曙光二號”、“曙光二號”二期、“曙光三號”、“曙光四號”行動也陸續展開。
公開資料顯示，僅“曙光二號”行動中，警方就出動警力26054人次，清查小商鋪、娛樂服務場所等29544間，共查破涉“黃賭毒”案448宗，查處涉黃娛樂服務場所30間。
對于色情產業掃而不絕的現狀，東莞官方多少顯得無奈。“每年都在抓，抓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打掉的場所也一年比一年多，為何總是反彈，我們也在找原因。”東莞市公安局副局長盧偉琪表示，隨著經濟的發展，東莞娛樂場所增多，管理難度越來越大，查處“黃、賭、毒”還需要文化、衛生、工商等多個部門的配合。接下來，東莞市政府將著手建立長效機制，以求根治黃賭毒問題。
“近幾年來東莞的掃黃力度明顯在加大，基本在珠三角各種大型國際會議、論壇、運動會舉辦前，都會進行一次掃黃清查，比如亞運會、大運會之前都有，以免產生不良影響。”一名莞籍本地商人告訴記者，在其看來，東莞的色情產業之所以掃而不絕，一方面是上述官商勾結的腐敗問題，另一方面也與東莞的產業特點有關。
“風聲鶴唳”
一名曾前往東莞“消費”的客人告訴記者，他曾經加入的東莞買春QQ群里這幾天已經一改往日熱鬧的景象，群主的簽名已經改為“風緊潛水，閉關修練，有事留言”。
2月10日，東莞最為繁華的常平鎮街頭，冷風細雨飄蕩，行人稀少，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常平、厚街、大朗、大嶺山、道滘等鎮街被強力掃黃，不僅被央視曝光的12間涉黃娛樂場所被查封，東莞市區內的所有娛樂場所都被統一清查。
“沒有通知，直接曝光，東莞遭災了!”東莞常平鎮一家酒店的KTV部長跟本報記者抱怨，這次掃黃跟以往不同，沒有任何招呼，直接上門查處，他所在的酒店已經宣布關門，估計有超過500人將要失業。
幾乎是一夜之間，東莞市區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都進入了“休眠”模式，“就連量販式KTV都被要求關門整頓，這在此前的歷次掃黃行動中都是沒有過的事情”。有業內人士估計，東莞色情業直接和間接至少提供20萬個工作崗位。受此次“掃黃”行動影響，大量色情產業從業人員或將面臨失業。
一名東莞本地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以往每逢東莞掃黃，大量“小姐”都會涌入到毗鄰東莞的惠州淡水等地避風頭，但這次掃黃的力度明顯不同，不僅東莞本地風聲鶴唳，與東莞接壤的惠州、廣州、深圳也采取了統一行動，可謂波及了整個珠三角地區。
而在網絡上，一張以大數據為噱頭的“尋芳客逃亡圖”被廣為流傳：借助百度App的手機定位功能，有人繪出了東莞當局掃黃后8小時內的人口遷徙地圖：當中30.2%的東莞外移人口進入香港，其次為江西、湖南等地。
一名曾前往東莞“消費”的客人告訴記者，他曾經加入的東莞買春QQ群里這幾天已經一改往日熱鬧的景象，群主的簽名已經改為“風緊潛水，閉關修練，有事留言”，群里時而有人詢問群主是否被抓。
在經歷了多次掃黃的東莞本地人看來，這次的動靜明顯比以往大了很多。目前，被媒體曝光的東莞市中堂鎮公安分局局長、涉黃酒店所在地的派出所所長已被停職調查，東莞市委對被曝光的5個鎮的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進行了誡勉談話。廣東省副省長、公安廳長李春生在全省電視電話會議上則強調，將在全省公安機關集中組織開展一次為期3個月的掃黃殲滅戰，全面清剿娛樂場所涉黃活動，重拳打擊幕后組織者、經營者，嚴查失職、瀆職人員，深挖保護傘，要以查清是否存在“保護傘”作為結案標準。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廣東掃黃還引起了高層的關注，公安部已經派出由治安管理局局長帶隊、監察和督察等部門參加的督導組趕赴廣東，對案件查處、問題整治和責任追究工作指導督辦。
對此，有分析人士認為，此次公安部督導組“空降”廣東，使得東莞掃黃上升為全國范圍內的掃黃專項斗爭可能性大大增加。“三年前公安部主導的‘411’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在北京展開后，全國26個城市最終也陸續掀起了掃黃風暴。”
盡管目前看來廣東的掃黃行動規模和力度空前，但記者接觸的大多數東莞本地人士以及色情從業人士對于此次掃黃的最終效果都心存疑慮，在他們看來，畢竟以往“每一次掃黃都像刮一場臺風，臺風過后一切依舊”。
灑店的商業模式
投資十個億的五星級酒店，按五百間客房計算，單房成本兩百萬元，客房價格應在兩千元左右才可以保證酒店投資收益率，得到正常的投資回報。但目前東莞的五星級酒店平均房價也就有正常價格四成的水平。
作為中國制造業城市的標桿，東莞這座城市擁有246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面匯集了2.5萬多家工業企業、60多萬家個體工商企業，世界各國上市公司中有2200多家在這里建廠。這里生產著世界上60%以上的名牌休閑食品，70%以上的鞋子，多種電子零配件產量世界第一，每年有上億件的衣服和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家具在這里生產并出口到世界各地。
創造這些巨大的財富，東莞依靠的是上千萬的外來工人。公開數據顯示，早在1988年東莞被設為地級市時，全市的外來務工人員就占了總人口的近4/5，截至2011年年底，東莞人口已經超過1200萬人，其中常駐人口825.48萬人，戶籍人口僅185萬人，包括港澳臺同胞在內的數百萬外來人口成為了東莞色情業繁榮的土壤。
幾乎所有的社會學者們都認為，“大量外來人口的生理需求從客觀上刺激了東莞色情業的發展”，這是東莞“性需求市場”存在的直接原因。基于這樣的共識，早在2010年1月的廣東省政協會議分組討論上，廣東省性學會會長、省計生委主任張楓就曾呼吁，必須關注廣東3000萬農民工的性壓抑問題，如不加以重視，將危及社會穩定。
事實上，早期的東莞色情產業大多以街邊發廊、桑拿等形式居多，遠未形成規模和氣候，之所以后來“大放異彩”，與新世紀之后東莞酒店業的發展不無關系。
1996年，先富起來的一批東莞本地民營企業家大舉投資當地酒店業，以王金城、劉學斌、梁耀輝、張佛恩、莫浩棠等為代表的一批莞商紛紛進入酒店業投資，數年時間里，東莞星級酒店遍地開花，公開資料顯示，到2009年，投資東莞酒店業的資金已經超過250億元。
時至今日，在這個面積為2645平方公里的城市里，遍布著97家星級酒店，其中五星級酒店有22家，四星級酒店25家，成為全球星級酒店密度最大、中國地級市星級酒店最多的城市。從某種程度而言，酒店業的繁榮，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東莞色情業的發展。
根據中國旅游飯店業協會統計的數據顯示，2013年上半年，作為二線城市東莞，五星級酒店平均房價僅為500元左右，而同期毗鄰東莞的廣深兩市五星級酒店平均房價則分別達到了765元和817元。
“按國際酒店千分之一的估價原則，投資十個億的五星級酒店，按五百間客房計算，單房成本兩百萬元，客房價格應在兩千元左右才可以保證酒店投資收益率，得到正常的投資回報。但目前東莞的五星級酒店平均房價也就有正常價格四成的水平。”一名酒店投資行業人士認為，東莞的五星級酒店堪稱國內酒店行業的“一朵奇葩”。
“東莞的星級酒店并不依靠房費掙錢，其相當部分收入都來源于酒店的餐飲和沐足、桑拿、美容、修甲等娛樂項目，這是東莞酒店業的核心競爭力所在。”一名東莞酒店業人士透露，與外地高星級酒店主要依靠客房收入的經營模式有所不同，東莞的酒店大都是客房、娛樂、餐飲“三條腿”走路，休閑娛樂功能突出，借助毗鄰廣深的地緣關系，低廉的客房價位使東莞的星級酒店具有明顯的競爭優勢。
盈利的核心顯然在于餐飲和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娛樂項目。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東莞娛樂業的興起刺激了東莞酒店業的迅猛發展：從1990年到2006年的短短十幾年里,東莞的星級酒店增長了18倍,五星級酒店增長了15倍,五星級酒店客房總量將近7000間,平均客房數將近400間，創造了中國酒店業發展史上的“東莞奇跡”。到2012年年底，東莞已經擁有五星級酒店21家，占廣東省五星級酒店總數的五分之一，年營業額超過300億元。
同樣就在這段時間里，東莞的娛樂、色情產業經歷了從萌芽到泛濫的發展階段，并最終誕生了標準化的“莞式服務”和ISO標準。雖然官方和民間都沒有任何數據可以佐證目前娛樂和色情產業對東莞星級酒店業的盈利貢獻有多大，但在東莞酒店圈子里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是：如果沒有娛樂業，東莞的星級酒店不敢說都會倒閉，至少生意都會冷清一半以上。
如今，經過數年整合和演變的東莞色情業已經被貼上了“莞式服務”“ISO標準”等標簽，并形成了一條結構完整、錯綜復雜的利益鏈條。在色情服務的上下游，形成了給“小姐”提供化妝、美甲、服裝、首飾、性用品等的“商業配套體系”。盡管從未有官方統計，但民間有數據認為，東莞色情業每年產生的經濟效益可能多達500億元。按照去年東莞全年GDP大約5500億元計算，這個數字相當于東莞一年GDP的1/11，龐大的規模和標準化的管理模式，無怪乎色情業會日漸成為東莞的另類“名片”。
沒有人知道，是次雷霆掃黃之后，東莞色情業是否又像過往一樣死灰復燃，面對實體經濟下滑和制造業的頹勢，這個制造業大城顯然走到了又一個艱難的十字路口。
想認識全國各地的創業者、創業專家，快來加入“中國創業圈”
|
